连续两个早上,虽然我雷打不动地在六点一刻叫醒女儿,但她磨蹭到七点才刚穿好衣服。我们坚持在早上练琴已经两周,但很显然按照这个节奏的话,七点一刻是没法开始拉琴的。
我动过“稍微晚一点去上班,怎么也得把琴练好”的念头。但我很快冷静下来,把这个想法果断放弃。我对女儿说:“既然来不及就不练了。你在夏令营里运动了一天,晚上练琴也不合适。如果我们一直没法在早上完成练琴,那就等于你没有时间练琴,小提琴不学也罢。等你长大了,学会挤出时间了,再慢慢学。”她对我这样的决定感到突然。
殊不知我这并非一时冲动才说“怄气的话”。最近不断从我们认识的华人朋友们那里传来各种不愉快的消息,把我从梦中惊醒。
朋友们的孩子都陆陆续续开始读大学。夏天本来是孩子们打工或者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的好时光,如今却因为孩子们情绪上的变化而蒙上了阴影。
孩子甲:不想在名校继续深造,执意打道回府,要在家门附近的大学就读。主要原因是觉得名校压力大,竞争激烈,难以拿到高分。
孩子乙:在父母不断地进行思想工作后终于同意离开小镇,到大城市里的名校就读。但在学校里情绪低落,选择专业时犹豫不决。大一时不能适应学习节奏,绩点很低。现在终于觉醒,却发现低绩点限制了专业的选择。不得不转到同城水平相差很多的大学,想借此翻身。
孩子丙:读大学后生活无法自理,顿顿冷冻披萨。几个月下来,居然把低质量生活的责任推给父母,抱怨父母对他照顾不周。父母爱子心切,在大学附近迅速买了房子;母亲陪伴孩子在新房里居住,负责孩子的饮食起居。
孩子丁:从小到大在弦乐器上都很有造诣,是小镇的“名人”。顺利进入名校,面对如云高手,无法自信地参与校乐团;因为信心一落千丈,对乐器失去兴趣。
以上都是我身边发生的故事,家长多是大学执教的学院派。虽不能以一斑窥全豹,但还是给我敲了警钟。
这些家庭通常父亲工作优秀;母亲善持家务,生活上照顾有加。父母出国求学最后找到稳定职位的路和当地人比起来坎坷得多,所以对孩子寄予众望。从小非常严格,学习上抓得很紧。孩子照着父母的安排学习和社交,各项表现突出,自我感觉良好。但他们对家长(尤其是母亲)很依赖,独立做决定时左右为难,面对困难的心理承受能力差,生活自理能力也比较弱。
再看看我接触过的本地大学生。这四个孩子,家长或大学教授或政府部门或是医生。父母给孩子提供了各种机会,但把主动权交给了孩子。
学生甲:从小跟着学校里的乐器课学习小提琴,没有考级,没有一对一的课程。自己坚持学。读大学了虽然没有证书,但因为可以演奏八级以上的曲目,进入学校乐团。
学生乙:每天早上六点起床,晚上九点睡觉。白天做海洋生物实验,晚上攻gre,目标是考上某高校兽医硕士。顺利考完gre后,自学r编程,跟着数学系老师学做数学模型。把海洋生物领域收集的资料用数学模型分析,发表了文章。问她,你这样累吗?她回答:我很喜欢。
学生丙:白天做海洋生物实验,傍晚坚持长跑。在小镇经营一个自行车出租的店铺。毕业后没有急着深造,而是选择跟着某教授做助理,想进一步了解科研的过程,给自己更多时间考虑。男孩子,每天的饭菜都自己做,超级自律。
学生丁:为了节省费用(家里三个孩子),于父母所在的大学里攻读完四年(大学教授的孩子就读本学校可以免学费),然后去外省读硕士,到澳大利亚读博士。每天早上五点起床,六点游泳;坚持晨读。学习优秀,大学期间年年都拿奖学金。暑假参加义工,为社区服务。
从学习和才华上来看,我朋友们的孩子和我的当地学生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群优秀的孩子,但很显然后者的人生走得更高更远。问题出在哪里?
我觉得区别在于孩子成长的过程,父母是选择“推”还是“扶”。
孩子幼年时期大多数都是不太自律的。这个时候,家长可以不断“推”,催着孩子,逼着孩子,赶着他走。把其他比如家务和社交都帮着搞定了,孩子只要把书读好就行。这样的孩子,或者根本就不想离开父母的推,缺乏自信;或者想离开但后来发现不行再折回来求“被推”。家长也可以选择“扶”,不是静待花开,而是在了解孩子的极限和舒适区的前提下,不断用各种方法提高孩子在某一方面的兴趣,培养自律和毅力。渐渐地,孩子有了自驱力,从自己爬,到自己走,最后自己跑着奔向远方。此时,信心百倍,斗志昂扬。
以下是我和女儿今早去夏令营路上的对话:
我:早上时间不够用,你怎么看?
她:我不知道。我已经很努力了。
我:你已经快十岁了,你一直很想独立,你觉得还有多久你就可以实现?
她:我十八岁就能够了吧。
我:十八岁的时候你就能自己起床去上学不迟到了?
她:这个,我不确定。
我:小鸟是突然就学会飞的吗?
她:它得看鸟妈妈飞。然后有一天鸟妈妈一推,小鸟就往下掉,但飞起来了。
我:你如果现在不开始慢慢学着自律,你十八岁去了大学,你是往下掉呢,还是就飞起来了?
她:。。。
我:爸爸妈妈照顾你到十八岁,为什么?就因为你没钱吗?
她:。。。
我:我们要在这十八年里教会你独立学习和独立生活。我们陪伴你,教你走路、吃饭、学习、做家务、社交、做人。你不断地学,学得很强大,这才是独立。如果你在这十八年里,不学,就等着我们喂你推你,你能强大吗?小鹿学着站起来的时候,鹿妈妈怎么做的?
她:鹿妈妈在旁边看着她。
我:为什么?
她:要保证小鹿安全。小鹿有妈妈陪,也会更有勇气站起来。
我:如果妈妈陪着它,但它一直站不起来呢?
她:鹿妈妈只能离开,因为小鹿肯定有缺陷站不起来。鹿妈妈不能永远等它,得保证自己安全。
我:我每天早上抓紧准备早餐为了能陪你练琴,但你如果一直磨蹭没法练琴呢?我是坚持陪,牺牲上班呢?还是放弃?你觉得妈妈如果没有了工作,你学琴的可能性还有多大?我该怎么选择?
她:。。。
我:如果你很想学琴,你会自己想出如何在早上有足够时间练琴的方法。我们只能帮助你,比如到点叫醒你、及时准备好早餐、陪你练琴,但我们不能催你、逼你。因为这样不是你自己想要做,是我们要你做。我们是电池,你是小车。没了电池,你就停了。你要自己开车,我们陪你兜风。
今天下午,她说要自己练习音程。因为这个部分是说好了她自己弹琴练的,我就没有去陪她练习。给她信任。
睡觉前她问我能不能明天六点叫醒她。我说没问题,我来帮你。
我知道陪伴孩子成长的路总是坎坎坷坷的,但我得让她学会自己走。不能因为她走得慢了就使劲推她。作为父母,我要找到“慢”的原因,帮助她解决问题,然后她才能恢复节奏。这个过程,会很煎熬,但务必深呼吸。
与君互勉。